第九一九章 姑侄相对,青宫极冷-《星痕之门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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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青宫,位于悬棺之地的正中心,坐北向南,距离不死殿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。

    石阶之上,天薇小姑听着任也近乎直白的质问与猜忌之言,俏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愤怒、惶恐、惊惧的表情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,双眸中也泛起极为复杂的情绪,似乎在思考,似乎在决断。

    任也面向前方,完全没有理会小姑的反应,只自顾自地继续说着:“老话讲,常在河边走,哪能不湿鞋呢?一个人的生活习惯,除了自己外,那就只有至亲最了解。这长年累月的深夜外出,就不可能不留下一丁点的蛛丝马迹。为了避免被我察觉,避免被邻里街坊看出端倪,那最好的办法,就是找一个稳定在夜间上工的差事。而且这种差事还要具备很强的独立性,不能是大帮哄的群体劳作,不然就会狗皮膏药缠身,很难悄然无息地独自离开……!”

    “控火师都是一人一殿一炉,自由度极高,且每位控火师炼的丹药火候也各不相同,有的长有的短,这就会令他们无法同时休息,各自错开,也给了她可以在夜间悄悄潜入神墓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多年,她就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,悄无声息地在黑夜中运转,从未出错过。直到尹家倒台,她彻底失去了控火师的身份,便只能在饭菜中给我下药,令我睡得更沉。但却不承想,那一夜鱼哥三人拿着狱卒的鞋履前来嫁祸我时,恰巧说书人给我了一张强大的天雷符箓,助我提前自危险中醒来,并当面戳破了这个阴谋,也看到她并未在房中休息,而是诡异地消失了……!”

    “离开巡堂的时候,我曾问过她为何深夜外出,她却说……她是上山给我采药去了,为的就是能省点钱财,让日子过得不那么紧吧。”

    “她太淡定了,对我也太好了,所以她说的每一个字,都可以令我打消一切疑虑。”

    “那天夜里,她身上沾染了一些灰尘泥土,这很符合上山采药的特征。只不过,她上的山,是神墓山;她采的药,是活人死祭的‘药’!”

    任也缓缓转头,面向小姑,彻底挑明道:“神墓山外,死祭之地……那里的地形异常复杂,您却可规避一切危险,引领着说书人登山。您说,您了解那里的地形,是因为出棺之日曾走过死祭之地……可这也太巧了吧,难道您当年走的路线和那天我们进入的地点,是一模一样的?可以让你在如迷宫一般的坟圈子中,瞬间辨别出方向吗?!”

    “还有,即便就是一模一样的路线,可这中间还存在着时间上的变化啊。八年时间过去了,在这期间内,虚妄村至少进行了八次大规模的死祭,若遇到意外,那则会更多。这中间不知有多少闯入者被炼化成了小金人,在坟上加坟,外围和内部,早都有了变化。即便是天牢中送入死祭者的狱卒,也不见得在隔了一年的情况下,进入到死祭之地后,就能精准地找到去年自己摆放过的小金人吧?!”

    “这种种细节排列,就只有一个可能。那就是死祭之地,才是你入夜上差的真正地点!”

    任也在叙述时,并没有太过激动的情绪体现,只有平静到可怕的沉稳,客观。

    “刷!”

    天薇小姑缓缓起身,脸颊上同样没有激动,惶恐,以及被戳破阴谋的暴怒。

    她只平静地瞧着侄儿,目光无比温柔,话语很轻地说道:“齐儿,就仅仅凭借着这些生硬的推测,你就要认为,你在这人间的唯一至亲,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吗?”

    “你是在说,赵密没有窃走你的本源双眼,而是你的姑姑心生贪婪,从而夺取了你的惊天机缘?”

    “不……不是吗?!”任也嘴角抽动,声音颤抖地问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身处绝境,在这仙宫之中,也看不见一丁点的希望,所以心境崩塌,神魂入魔了。”天薇小姑满眼都是心疼,她缓缓抬起手,想要抚摸侄儿的额头,给予温暖的安慰:“姑姑不怪你,也不想与你争辩,只要你能重拾……!”

    “唰。”

    任也见她伸出手掌,便本能地向后闪躲,而后声音颤抖道:“您……您还是不愿意承认吗?”

    “这虚妄村中,处处透着人心险恶,你对我的猜忌,不是性格造成的,而是环境……!”天薇小姑轻轻摇头:“齐儿。”

    “你忽略了自己的一个习惯和细节。”任也再次打断她的话:“是气味儿,一种特殊的药香气。”

    天薇小姑听到这话时,便下意识地怔住。

    “您有洁癖,即便我们的小破家四处漏风,您也总是把它打理得一尘不染。您常年在尹家控火,这丹炉中的各种草药气味非常混杂,有的药材气味浓香,有的则是苦臭无比,常年熏染之下,这会令您的衣衫和身体,常年充斥着一股药匣子的难闻味道。”

    “您很讨厌这种味道,且在控火之下也学会了一些药理。所以,你便特意调制出了一种很清香的香粉,可以遮盖身上这种难闻的气味,就像是某种草木的天然气味。”

    “原本这股味道是很特别的,也很好闻,若我长时间不和您在一块,是可以瞬间就闻出这种香气的。”

    “但你我二人常年同住在家中,每日朝夕相处,这令我早都对这种气味熟悉并适应了,就像是一个人,很难闻得到自己身上的气味一样,也从未感觉过有什么特别。”

    “直到,您带着说书人登上神墓山时,我和小胖一时兴起,便去探查了一下死祭之地,而后在只剩下躯壳的小金人旁,也闻到了这股熟悉的气味。”

    “我猜测,您同样讨厌那些被金色躯壳囚禁的活死人,他们身上或许也有腐朽、腐臭的气味,所以,你才会用那种香粉遮掩,以至于在过了很久之后,那里还残存着与您身上相同的气味。”

    “而就在刚刚您给我送粥的时候,我心境过于专注,神念异常活跃,五官紧绷且敏感,所以……我再次闻到了那股气味。”

    任也脸色平静,话语平缓,却在讲述时充斥着一股无比笃定的感觉。

    他现在还不知道,其实先前孙清雪总说他们姑侄二人身上有怪味,很难闻,这除了是孙大小姐天生有一种凌驾于野狗之上的优越感外,其实还跟她修炼极寒之法,对周遭环境细节极为敏感有关。

    任也面向小姑,声音沙哑道:“我先前总是习惯性地将赵密幻想成真凶,所以就会下意识地将所有线索都往他的身上想。比如,外人都说,赵密这些年的修为突飞猛进,不太正常……!”

    “可现在细细想来,这种线索放在您身上……其实也是严丝合缝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外人眼里是赤气级,甚至在孙弥尘、赵密眼里,可能就只是一位白气品境的修道者。但在我们第一次动用天龙四方镜开墓时,您却释放出了堪比黑气级的灵气……这等同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强行升品了。您把这个现象解释为,我黄家之人的血脉异常,腹内星核天生就要比别人夯实,宽广……但这怎么听都有些牵强。”

    “您为何灵力远超同品之人?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时,任也缓缓起身,强行克制着心里的崩碎之感,一字一顿道:“因为那些被活祭的小金人,已经将您喂饱了。我一直苦苦寻找的本源双眼,其实根本不在赵家,也不在这神墓仙宫之中,而一直就在我眼前,就在我唯一的至亲身上!”

    “我刚刚一直都想不通,若真的是您窃走了我的本源双眼,那您又是怎么做到可以在长时间内悄无声息、避人耳目,从而频繁地进入到神墓之中呢?要知道,进入这里可是需要引路符的啊……!”

    “我想了很多种可能,但最终还要感谢说书人,他的勇敢为我找到了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。那就是,他进入不死殿后,在灰雾之中感知到了一股与我相似的气息,但先前我根本没来过这里,那为何会有相似的气息呢?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!是你拿走了我的本源双眼,这自然就拥有了与我相同的气息。而本源双眼与吞噬灰雾乃是同出一源……所以,你就是虚妄村中,唯一一位可以不用引路符,便能找到虚妄神墓的存在。”

    “外人为什么没办法进来?因为他们感知不到虚妄神墓的存在与气息,所以就找不到路。而引路符的作用,其实就是放大神墓的存在与气息,令此间幻境短暂浮现。但你完全不需要,因为你拿了我的本源双眼,并凭借本源之力与神墓中的吞噬灰雾遥相呼应……而后便可见到神墓仙宫的浮现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,我还想到一个细节,那就是小胖曾在赵皓辰摊牌时,独自一人在宗族堂的外面偷听过。他说,巡堂在第一次查案时,赵皓辰曾借调了天灵鼠,并在尹家丹殿内追踪气味,但却没有追踪到……且那天的天灵鼠就像是疯了一样,在城中乱窜,毫无目的。”

    “只有我知道,您去过尹家丹殿,并窃取通神散。而天灵鼠的异常反应,恰恰证明了它根本就不是疯了,也没有丧失对气味的捕捉。它在城中乱窜的原因其实很简单,那就是……它闻到了您的气味,但那却是直通虚妄神墓的,但它又感知不到神墓的存在,找不到入墓的天桥,所以才会迷茫,才会毫无目的地在村中奔走……!”

    “而天灵鼠为什么没有追踪到家里?!那是因为你在进入尹家丹殿窃取通神散之时,就曾想过可能被追踪一事。所以,你是故意扰乱了气息,从而引导天灵鼠向神墓追踪。这样一来,它疯癫的表现,便会令巡堂彻底失去耐心和信心……从而让尹家丹药被窃一事,成为众人无可奈何的悬案。毕竟,尹家已经倒台了,全族迁徙了,即便从别的方向查,也毫无头绪可言……!”

    “您太聪明了,聪明得令我感到无比陌生……恐惧……害怕。”

    任也说到这里时,心中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崩溃情绪,也终于有了要爆发的征兆。

    “齐儿,是小姑无能,无法助你找回本源双眼,只能看着你困在这神墓绝境内挣扎……我没有保护好你……令你神魂入魔……!”天薇小姑第一次双眼泛红,声音充满自责道:“我是黄家的罪人……!”

    “小姑,到了这一刻,你还不愿意承认吗?!!!”任也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绪,猛然攥拳道:“为什么还要演?!此处只有你我,你演给谁看?”

    “你别急!罢了,罢了,你说是我,那便是我。”天薇小姑担忧地伸出双手:“你莫要较真,莫要沉浸在…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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